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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的女兒還在讀大學(xué)，她寫了一篇武俠小說——哦，不，事實上是寫了半篇，因為寫到一半她便罷手不寫了。
　　
　　唉，聽起來多么令人沮喪啊，簡直像織了一半的布被人剪斷，或用電磁爐煮成半熟的餃子忽而遭遇停電。
　　
　　此女幼慧，叔叔伯伯阿姨都很看好她，但她就是不肯把那篇小說寫完，老媽催她，她竟說出一個奇怪的理由：“我又沒有談過戀愛，這一段我是寫不下去了。你要我寫，那你去幫我找個男朋友好了！”老媽一時氣結(jié)，暗中抱怨女兒明明是懶惰，卻把理由編成如此這般。我聞其言，不禁大笑，說：“你這女兒果真是沒有談過戀愛。她如果談了戀愛，就知道，描述戀愛其實最好是沒有談過戀愛。真的談了戀愛，寫出來未必能直逼愛情……”
　　
　　這一段話說得有點像繞口令，可能讓聽者更糊涂了。我想只好找些例子來說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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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多年前，英國的作家王爾德講了一個故事給法國的作家紀德聽，故事后來被人安上一個題目叫《講故事的人》。在我看來，這故事簡直是《老子》中“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批注。
　　
　　故事是說有一個人愛講故事，所以頗受村民歡迎，他會在返家時鬼扯一些奇遇，例如途經(jīng)森林，驚見牧神吹笛、仙女群舞；途經(jīng)海岸，又見三個美人魚以金梳梳理碧發(fā)……聽者覺得極其精彩。不料，他后來竟果然碰見自己描述的景象，當村民又來相詢的時候，他卻噤聲不語，只說，我此行一無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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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44年出生的亨利·盧梭其實一生都住在法國，他的職業(yè)是收稅員，但他當過四年兵，四年中遇見不少同胞是曾去過墨西哥的。透過這些同伴或忠實或不忠實的描述，他居然也感受到一些南美風(fēng)情。之后他又跑到城市中的植物園去寫生，觀察非洲熱帶植物。
　　
　　1889年，當時他已經(jīng)45歲了，由于巴黎辦萬國博覽會，他也就間接懂了一些塞內(nèi)加爾、東京和大溪地。就這樣拼拼湊湊，半揣度半狂想，他居然畫出一派恍惚迷離亦真亦幻的作品，如《睡著的吉卜賽人》（1897）或《夢》（1910）都令觀者傾倒入迷，就連畢加索也景仰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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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3月，我應(yīng)邀去淡江大學(xué)聽葉嘉瑩教授講“詞”，葉教授八十多歲了，依舊風(fēng)采照人。滿堂崇拜者，引頸以待。她是美麗清雅而又智慧靈明的。她的生平又有些傳奇性，聽她的演講的確是無趣生活中的盛事。但那天她不知怎么說著說著就忽然冒出一句話，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在長輩的安排下結(jié)了婚，而她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不曾談戀愛，如果有來生，一定要談一場戀愛。
　　
　　可是，如果有來生，談過一場好戀愛的美麗聰穎的那女子會比此刻的葉嘉瑩教授更好嗎？經(jīng)她詮釋的情詞會更細膩嗎？經(jīng)她吟誦的詩會更催人淚下嗎？“無憾”以后的葉嘉瑩教授又會以什么樣子活在來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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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父無妻，卻能指導(dǎo)婚姻。男性醫(yī)師不能懷孕，也能指導(dǎo)生產(chǎn)過程。梅蘭芳并沒去做變性手術(shù)，卻能委婉唱出某個春天花園中的女子杜麗娘的情根欲苗……至于死，誰都沒死過，卻有人把死寫得浹髓淪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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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要談完一場戀愛才能把小說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