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需要確認的-情感
正月初三的下午,回到安陸過年的我,路過新華書店的時候,見臺階上面坐著的一個討飯的人,正把左手里的一個柚子,往臺階的棱角上砸。她的右手是吊在胸前的。
她的右手是真的有問題,還是她那樣吊著只是玩的一個苦肉計?她圍著圍巾,穿著很舊的棉襖,臉和鼻子凍得通紅,面前放著一個討錢的碗。我想我應該幫她把柚子剝開。她是不是在玩苦肉計,這個我是沒法確認的。既然沒法確認,也就不需要確認了。于是我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說:“我來幫你剝吧。”她說:“好。”聲音是嘶啞的。
我正在剝的時候,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帶著他的孩子,出現在我的身邊。男子說:“這個柚子壞了,不能吃了吧?”他顯然是對我說的。是的,柚子被砸過的一端,剝開后是爛的——好像是壞的。如果僅僅是砸爛的,這并不影響它的品質。我放在鼻子跟著聞了聞,聞不出異味。我又不能通過別的方式確認它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既然不能確認它到底是好是壞,我只能認為那個男子說得有道理——不能讓她吃壞的。
我想既然要做好事,就把好事做到底吧,于是我對她說:“我去給你買一個。”她點頭說:“好的。”嘴角上露出一絲抑制不住的笑容。我走到一個巷口的水果攤跟前,給她買了一掛香蕉。
見我回到她跟前,扯下一個香蕉給她剝開,她沖我連連點頭。她把香蕉接在手里,并不急著吃,而是跟我說:“我們那里,下了冰雹,房子都倒了,田里種的洋芋,也絕收了,我還有三個孩子,大的一個,要讀高中,第二個,在讀初中,我還有老父親、老母親……”我不能確認她說的這些,是真是假。我想既然沒有辦法確認,我也就不需要去確認。
我記得我讀小學之前,曾與一個小伙伴一起去菜市場撿那些還能吃的菜葉,然后將它們收拾得干干凈凈,送給一個滿頭白發的瘦得皮包骨的獨居老奶奶。我記得我三十多歲的時候,有一次下班途中,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躺在路邊,肚皮幾乎塌到了脊梁上。我車子已經騎過去好遠,但最后還是轉回來了,我掏出身上所帶的錢送給他。四十多歲的時候,有一年初一的早上,我在印刷廠附近,見一個乞丐眼勾勾地盯著一個空空的垃圾箱在那里發呆,我立刻就找到一個開門的副食店,給他買了一包餅干。
據說現在不少以討錢為生的人,都是百萬富翁,他們的那種可憐相,其實都是裝出來的。但我不能確認所有的乞討者都是這種人。很多情況下,我唯一需要確認的,是我的那一顆善良的心還在不在,我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麻木不仁甚至是冷酷無情的人。我想只要那樣的一顆心還有,我給世界的美好,世界給我的美好,就不會太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