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萬朵不抵情書一封-情感
王小波致李銀河
我想我現在了解你了。你有一個很完美的靈魂,真像一個令人神往的錦標。對比之下我的靈魂顯得有點黑暗。
我不要孤獨,孤獨是丑的,令人作嘔的,灰色的。我要和你相通,共存,還有你的溫暖,都是最迷人的啊!可惜我不漂亮。可是我誠心誠意呢,好嗎我?我會愛,入迷,微笑,陶醉。好嗎我?
你真可愛,讓人愛得要命。你一來,我就決心正經地、不是馬虎地生活下去,哪怕要費心費力呢,哪怕我去犧牲呢。說傻話不解決問題。我知道為什么要愛,你也知道為什么了吧?我愛,好好愛,你也一樣吧。(不一樣也不要緊,別害怕,我不是大老虎。)
沈從文致張兆和
一個白日帶走了一點青春,日子雖不能毀壞我印象里你所給我的光明,卻慢慢地使我不同了。一個女子在詩人的詩中,永遠不會老去,但詩人他自己卻老去了。我想到這些,我十分猶豫了。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經得住年月風雨,用對自然傾心的眼,反觀人生,使我不能不覺得熱情的可珍,而看重人與人湊巧的藤葛。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湊巧是不會有的。
我生平只看過一回滿月。我也安慰自己過,我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魯迅致許廣平
我先前偶一想到愛,總立刻自己慚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愛某一個人,但看清了他們的言行的內幕,便使我自信我絕不是必須自己貶抑到那樣的人了,我可以愛。
我十三日所發的明信片既然已經收到,我唯有希望十四日所發的信也接著收到。我唯有以你現在一定已經收到了我的幾封信的事,聊自慰藉而已。
聽講的學生倒多起來了,大概有許多是別科的。女生共五人。我決定目不斜視,而且將來永遠如此,直到離開廈門。
徐志摩致陸小曼
我愛你樸素,不愛你奢華。你穿上一件藍布袍,你的眉目間就有一種特異的光彩,我看了心里就覺著不可名狀的歡喜。樸素是真的高貴。你穿戴齊整的時候當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尋常的,人人都認得的,素服時的眉,有我獨到的領略。
眉,我寫日記的時候,我的意緒益發蠶絲似的繞著你;我筆下多寫一個眉字,我口里低呼一聲我的愛,我的心為你多跳了一下。你從前給我寫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情形我知道,因此我益發盼望你繼續你的日記,也使我多得一點歡喜,多添幾分安慰。
眉,為什么你不信我的話,到什么時候你才聽我的話!你不信我的愛嗎?你給我的愛不完全嗎?為什么你不肯聽我的話,連極小的事情都不依從我——倒是別人叫你上哪兒你就梳頭打扮了快走。你果真是我,不能這樣沒膽量,戀愛本是光明事。為什么要這樣子偷偷的,多不痛快。
顧城致謝燁
我站在天國門口,多少感到一點恐懼,這是第一次,生活教我謹慎,而熱血卻使我勇敢。
我手一觸到你的信就失去了控制,我被溫暖的霧的音響包圍,世界像大教堂一樣在遠處發出回聲,你漂浮著,有些近了。
我要做事了,我要見到你,重病、牢墻、死亡,什么也不能阻擋我,我要把世界輕輕推開,見到你。那真實的你正在安靜地梳理頭發。
小燁,你離我很近吧,在這無法觸及的無際的虛空中,千里萬里也是微不足道的,你在笑在看、在祝福……我好像在你明亮的呼吸中溶化了,不再是一個笨拙的人,我是一陣又一陣風,吹著風鈴,你會著涼的。12點了,夢是一個美麗的宮殿。
真不想讓你走得太遠,我曾想過用手遮住你的眼睛,現在不了,真的那么做,會使我不得安寧的。沒人說你是壞人,火車開來開去上邊裝滿了人,有好有壞,你都不是,你是一種個別的人。
朱生豪致宋清如
不要愁老之將至,你老了一定很可愛。而且,假如你老了十歲,我當然也同樣老了十歲,世界也老了十歲,上帝也老了十歲,一切都是一樣。
我愛你也許并不為什么理由,雖然可以有理由,例如你聰明,你純潔,你可愛,你是好人等,但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你全然適合我的趣味。因此你仍知道我是自私的,故不用感激我。
昨夜一夜我都在聽著雨聲中度過,要是我們兩人一同在雨夜里做夢,那境界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夜里失眠,那也是何等的有味。可是這雨好像永遠下不住似的,夜好像永遠也過不完似的,一滴一滴掉在我的靈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