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站在五月的陽光下-情感
又到了五月。
河水已經解凍的五月,樹枝開始泛綠的五月,天日漸溫暖起來,但偶爾還會有寒流掠過的五月,不知道該穿上棉衣還是脫去棉衣的五月。
母親從屋子里走出來,理了理頭發,瞇著眼睛看遠處。遠處的天藍藍的,還多多少少地飄著一些白云。遠處有山有樹,遠處有河有埂,遠處的東西有的真切有的不真切,母親看著那些東西,那些東西就都進入母親的心里了。母親的頭發開始花白了,有風的時候,母親的頭發會被風吹著一下一下地晃動。母親的頭發被風吹著的時候,時光會沙沙沙沙地流走,時光流走的聲音很容易讓母親想到一些往事,也會想到一些故人。那些往事很像就發生在昨天,又像是已經很久很久了;那些故人好像聲音還在,但已經離開好長時間了。
五月的陽光又照在母親的頭上。
五月的陽光暖暖的,五月的陽光水一樣,五月的陽光以一種傳統的方式籠罩在母親的頭上、身上。
母親把以前的時光留在屋子里,她把以前的那些時光一層層地用一塊舊布包起來,放在柜子里。母親是把那些時光存放舊衣服一樣一件一件地疊起來,又一層一層地放好,母親做得很認真,母親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認真。母親做著的時候,偶爾會抬起頭來,那些時光中的什么會在突然間讓母親的心動那么一下,再動一下。母親抬起頭來看院子的時候,就看到了窗外的陽光,那是五月的陽光照在了院子里。
母親的臉上露出了欣然的光芒。
母親的臉上經常會露出欣然的光芒,這種光芒總會在平淡的生活里照亮某一個地方或者某一個人,甚至在平實的歲月里照亮一棵草或者一朵花。
五月的陽光照在母親的頭上。
母親生活在鄉村的歌謠里。鄉村的歌謠很老很老了,鄉村的歌謠在有鄉村的時候就有了,但鄉村的歌謠還會在母親的生活里繼續存在下去。母親時不時會聽到小鳥地方味很濃的聲音,它們的聲音總讓鄉村的日日夜夜韻味悠長。
母親站在五月的陽光下,有風從母親的身邊刮過。
風是很熟悉的風了,幾十年的時光,都是這么廝守著過來的。風什么時候脾氣暴躁,什么時候情緒低落,什么時候溫順而平靜,母親都是知道的。耕種著什么,收獲著什么,欣慰著什么,憂傷著什么,風都陪著母親。有多少次,在母親播下種子的壟溝里風和陽光嬉戲打鬧;又有多少次在歇息的地頭田埂,風騎在樹枝頭上把腿晃過來晃過去,想一些心事或者什么也不想。在母親的眼里,風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母親站在五月的陽光下,遠處的土地正在升騰著一種潮氣,并變得越來越濃。那是土地的渴望在春天里萌發。鵓鴣鳥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從遠遠近近的地方傳來,它們是從什么地方一下子都出來了呢?當五月到來的時候,它們突然間就出現了,它們總是很調皮的,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和大家開一個很突然的玩笑。那么漫長的一個秋天。那么漫長的一個冬天,它們都去了哪里呢?像早就已經知道了一樣,母親朝著那聲音的方向笑一笑,母親還想說什么的樣子,但母親的話沒有說出來,母親把要說的話都融進了她淡淡的笑容里。
糧倉里、地窨子里,糧食和土豆的種子們也開始竊竊私語,它們是不是已經感受到了五月的陽光,它們是不是已經感受到了母親凝望遠處的目光。屋檐下,鐵鍬、鋤頭、籮筐們也都做好了準備,它們已經習慣了鄉野的生活,它們已經諳熟了一個農家的全部生活過程和季節的延續過程。當然,它們也深深地把它們的生命軌跡印刻在了發亮的把子上和日漸磨損的身體上。它們隨著母親日漸衰老的身體,在與鄉村的土地和風的廝守中逐漸老去。但是,它們和母親一樣,還有很多很多的期望,還有很多在鄉村歌謠籠罩下永遠不會老去的期望。
那是一個勤勞而慈祥的母親的期望,那是一個傳統而厚重的鄉村的期望。就像鄉村蜿蜒而曲折的小路,就像鄉村悠長而溫暖的炊煙,那期望讓鄉村的生活真實得讓人感動。
母親站在五月的陽光下。
陽光下母親的影子讓鄉村的五月更加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