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飯與飽飯-生活
燙飯與泡飯,同樣的一碗飯,捧在手掌間,卻履歷不同。
燙飯是昨日剩飯,倒入鍋中,注入水,重新經歷一次赴湯蹈火,米粒變得綿柔,類似一段感情的復蘇。一陣急風猛火之后,輕挑慢捻,一星如豆,一鍋飯很快進入粥的境界。
泡飯還是飯。將滾燙的開水,倒入碗中,每一顆米粒,便身心舒展,吃燙飯的人,總是要求很低,想法簡單。尋常人家粗俗飯食,比方便面還方便,比簡餐還簡單。
吃泡飯,需要氣候適宜。夏、秋兩季,窗外風和景明,氣溫相差無幾,一碗水很快將一碗米飯燙熱。如果是放在北方,寒冬烈風,那飯早已凍成冰疙瘩,再熱的水,怕也難以融化昨日內心堅固的感情。
在我的印象中,才子佳人詩酒風流,其實一打聽,他們也是吃泡飯的。
《紅樓夢》中,怡紅院的公子小姐也經常吃泡飯。《紅樓夢》四十九回,寶玉趕著到蘆雪亭擁爐作詩,在賈母處“只嚷餓了,連連催飯”,“寶玉卻等不得,只拿了茶泡了一碗飯,就著野雞瓜齏,忙忙地咽完了”。
《古食珍選錄》里說,董小宛“精于烹飪,性淡泊,對于甘肥之物質無一所好,每次吃飯,均以一小壺茶,溫淘飯”。原來,美女吃泡飯,竟是尋常之事。
在鄉村,我曾見過一老農,蹲在河坡,將一碗泡飯吃得恣意忘情。他雙手捧著一只碗,身后簇擁的是朝夕相處的禾苗,滿世界搖曳。我想,他一天的勞作之后,便是安靜地在這河沿上待一會兒,吃一碗飯,發一陣呆。夕陽的余暉里,一個晚宴,一個吃泡飯的人,成了一幅溫柔的剪影。
比起西餐,那些刀叉交錯的煩瑣,吃泡飯,它的搭配非常簡單,“麻蝦醬”、“醬鮮豆”是美妙的佐餐。兒時故鄉的小河里,盛產銀白色的小蝦,小蝦熬成的醬,有著蝦的鮮和醬的香。“醬鮮豆”是鄉下姨媽托人捎進城來的,每年秋后,姨媽將那些收獲的黃豆,做成豆黃,再放在竹匾里,擺在太陽底下翻曬,最后將它們放在一只壇內悶釀,便做成潤黃的醬鮮豆。
泡飯是簡潔的情愫。燙飯是相濡以沫的深愛。能夠在傍晚坐在一起,和和氣氣,刺刺作聲,吃燙飯的一家人,日子雖然過得波瀾不驚,卻是一種溫潤、舒坦的簡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