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高冷,只不過暖的不是你
二律背反定律是康德提出的哲學基本概念,指兩個命題相互矛盾,但都可以成立。
就像我曾經以為渣男是個涇渭分明的名次,直到我發現三水竟然有個女朋友。
三水名字里帶個淼字,朋友之間便取了個拆字的外號。三水是圈內公認的老好人,誰家小兩口子拌嘴了,哪個浪蕩子一時半會兒資金周轉不開,或者誰要出門旅個游家里的阿貓阿狗烏龜多肉沒人照顧,都會找他。每逢假期,圈子聚會,跑前跑后張羅的也總是他,從訂位置,到默默買完單,最后把一群醉得東倒西歪的家伙塞進出租車后座。
更重要的是,三水是圈內公認的癡情人。
三水喜歡婷婷,是公開的秘密。我甚至一度覺得,三水之所以如此任勞任怨地張羅聚會,不過是為了借這個正大光明的場合多看婷婷幾眼。
男女之間的氣場神秘而玄奧。婷婷是我們這屆出了名的黑長直女神,平劉海兼平胸,明明走的是清純路線,偏偏又眼帶桃花,笑起來就瞇成了教科書般的月牙,學過芭蕾的身形走起路來步步生蓮。
這樣的女孩子身邊當然不缺小富二代,三水卻是堅持最久的那一個。據說當年,三水混到隔壁中學看元旦晚會,偶然看到當時跳芭蕾的婷婷,驚為天人,打聽到人家要考市一中,排名倒數的三水竟然在最后一個學期發憤圖強懸梁刺股,從全年級倒數的排名堪堪考過了買分線。到了高中,女神進了尖子班,三水進了普通班,三水天天在操場和尖子班的男孩子們打球,熟了之后就成天拎著肯德基全家桶往尖子班跑,成功混入女神的朋友圈。一段可歌可泣的勵志傳奇,被學弟們口耳相傳。
可是女神依然是女神,三水不是?潘浚?卻也和女神之間隔著八十八個三水。
但三年不間斷的全家桶還是成全了我們圈子的友誼。畢業之后,大家各奔東西,三水沒有成功追隨女神到上海的某所TOP10,默默放逐自己去了哈爾濱。
歲月流轉,聯絡方式從QQ空間轉移到了微信朋友圈。在女神的每一條朋友圈下,都能看到秒贊的三水。直到有一天,婷婷在朋友圈宣布有了男友,一張自拍,她親昵地靠在一個男生的肩膀上,男生戴了鴨舌帽,依然能看到挺拔的鼻子和完美的唇形。卻沒有看到秒贊的三水。
三水半夜打電話給我,無語凝噎。
我說,哥們,找個好姑娘就嫁了吧。
到了寒假聚會的時候,三水仍然忙前忙后地張羅。婷婷給我們看她男朋友的照片,女生們都驚呼“好帥啊”。三水默默吃菜,狠狠地嚼著嘴里的花生。晚上安排男生護送女生回家,恰好劃了三水給我。
路過市里的大橋,他開著車,停在路邊,說:“陪我走會兒吧。”
天很冷,呵氣成霧,打火機“啪”得很清脆,他繞過我,走到我的下風向,不一會兒,他的表情已經隱入了煙霧中:“你知道嗎,我特別怕婷婷找男朋友。不是因為我會失去她,我從來沒得到過她,我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得到她。我只是怕――她找的男朋友,還不如我對她好。”
他盯著江面,目光望著遠方,又呼了一口氣:“我拼了命地對她好,就是希望她不要因為一些男生簡單的技巧,就輕易愛上別人。――她值得最好的。”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貌似沉默和粗獷的男生,吐露如此細膩的心聲。口中有無數安慰的言語,卻覺得無話可出。
高中的時候,婷婷身邊的閨蜜被三水用無數零食收買。高二的時候,婷婷因為經痛,體育課請假,晚自習的時候,一罐紅糖水就被擺在了婷婷的課桌上;婷婷的芭蕾常常作為學校慶典的保留節目,三水為此苦練單反技巧,蹲在臺下捕捉婷婷最美的瞬間,隔天修完片,裝滿1個G的U盤就到了婷婷手上――后來我終于明白,如果你愛一個人,她在你的照片中一定是最美的;即使到了大學,大家分隔各地,每年大大小小的包括情人節、愚人節、兒童節、中秋節、國慶節、圣誕節在內的所有節日,婷婷都能收到一份不署名的禮物,和一束四季的鮮花。
愛情就是這樣子,本來就不公平。
大學畢業的時候,婷婷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婷婷去了美國念書。
三水回了省城工作,家里安排的國有企業。圈子聚會日漸凋零,常常是到了KTV,唱著唱著就成了聽歌大會。大家各自玩手機,寧愿在朋友圈點贊,也懶得多說一句話。
三水從來不發朋友圈,而除了那條自拍,婷婷的朋友圈底下卻都有三水的贊。
直到有一天,我上荒廢已久的QQ空間,看到三水更新了一條相冊狀態。也是一張自拍的合影,三水和一個女孩子,親密地靠在一起。女孩子笑起來,眼睛瞇成月牙,黑長直,齊劉海,厚重的眼鏡擋住了眼睛的光輝,但仍然能看到眸子里的俏皮。
我發了微信過去:三水,不厚道啊,QQ相冊里的誰呀。
沒過多久,他回道:呵呵,女朋友,她一定要我發。
我說:挺漂亮的,沒聽你說過啊。
他說:嗯。
見他不愿多說,我也知趣,不再相問,想他兩或許剛在一起,感情還不穩定,才不愿意對外公開。
女孩子是哈爾濱當地人,跟著三水到了我們省城。工作是三水家替她找的,一家私人醫院的護士,工作清閑。
我路過杭州的時候,臨時起意約了三水一面。三水穿著西裝匆匆趕來,看到我很高興,我與他把過去的事情翻來覆去嚼上一遍,倒也相談甚歡。聊到中途時,三水手機響了,電話那頭是個女孩子撒嬌的聲音:“不是說好了今晚來接我吃飯嘛。你去干嘛啦?”三水冷冷地回答:“我不是微信上和你說過了嗎。”女孩子又多問了一句:“那你也和我說一聲你去干嘛了呀。”三水皺了皺眉頭:“你怎么那么多話,我先掛了。”
一時冷場,我打著呼呼說:“怎么不把嫂子一起接過來吃飯,還把我當外人嗎。”
他依然沉著臉說道:“太遠了。”
氣氛一下子停滯住,我打著八卦的樣子問:“在一起多久了啊?”
三水說:“兩年。”
我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說:“我趕高鐵,該走了,你去陪女朋友吧。”
三水買完單,一定要送我去高鐵站,一路上沉默無話,快到車站時才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渣?”――多年好友,他自然是感知到了我的情緒。
“可是,我對她也很好啊,她要買什么我都給她買,去哪里玩也陪她去,要來杭州我給她找工作,要和我結婚我也帶她回家見父母,其實我父母對她不是特別滿意,但我還是會娶她――這樣,還不夠嗎?”三水點了一支煙,煙霧繚繞。
我想起他當年那晚蹲在江邊,什么話都說不出口。畢竟,那個女孩子和我無親無故,可是面前這個渣男,卻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又想起QQ空間那張照片,女孩子笑得一臉幸福,突然覺得自己很無力。
他可以付出無數辛勞組織老友聚會,卻不愿意帶著她來見一個多年的摯友;
兩年來,假期回家,我們聚了無數次會,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三水有了女朋友;
婷婷分手的時候,三水從哈爾濱連夜飛到北京,可是今天,他卻對著一小時的車程之外的她說,太遠了;
他鏡頭底下的婷婷風情萬種,美麗不可方物,他與她公開的卻只有一張背景簡陋的仰拍角度的自拍;
當年他拼了命得對她好,現在他淡淡地說“還不夠嗎”。
他對婷婷,是深情癡情苦情人。他對她,卻是徹徹底底的渣男。
也許,她和他,他和她,原本就是兩段故事。不過兩段故事里的交集,恰好是三水。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這樣的交集。有人在上一段感情里付出肺腑,卻在下一段感情里,將對方的真心棄之如履;有人在上一段感情里卑躬屈膝,卻在下一段感情里頤指氣使;也有人曾經,拿自己最好的時間最鮮活的心情去愛過一個人,但卻沒有被珍惜,等到了下一段感情時,他甚至沒有辦法好好地去被愛了。
明明眼前的幸福觸手可及,也知道眼前的人兒應該去憐取,可是卻做不到像曾經那么好了。
是誰的錯呢?是上一個人的錯?還是自己想不開?
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個人都為感情辯解。
而我只希望,有一天,當你遇上一個高冷的人,一個你怎么委曲求全都無法得到對方心的人,你會驕傲地離開。要明白他并不是天生高冷,只不過,他溫暖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