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醫治的寂寞-世間感動
小亦知道一開始自己就輸了,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他們相識在網絡里,言談甚歡,彼此在虛幻的世界中尋找慰藉。一日,他說,我們見面吧,我想你穿白裙會很美。好,她對著電腦屏幕笑了,似乎已經習慣了同意,在他的面前,她從未拒絕過。
那天,天陰沉沉的,下著零星的小雨,秋天的北京,因了這雨寒意更重。天生怕冷的她在風中瑟縮,單薄的白裙在風中搖曳,卻堅持著沒有離開,連她自己都奇怪當時的執著,像是麥田里的稻草人,沉默而且固執。
堵車了,真希望我有一雙翅膀,那樣我就可以飛到你身邊了,他的短信在約定時間的半個小時后到來。她笑了,卻沒有說話,其實她也遇上堵車,只不過她早出門而已。
他姍姍來遲,二人第一次見面,卻似是早已相識。他很自然地將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淡淡地笑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小小的舉動令她的心溫暖了許久,她想,自己的等候是值得的。這個男人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樣。他們就這樣一直散步聊天,直到他說分開。
她經常會莫名其妙地想他,想他正在干什么,想他是否吃早飯了,想他今天穿什么衣服,甚至是上班的時候,也喜歡偷偷地發個短信給他,在忙什么?上班,他說。他的回答總是這樣言簡意賅,簡練得沒有一點溫度。她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煩到他了?
出來吃飯吧。他的電話總是會出其不意地響起,帶著某種她無法抗拒的魔力。好,她說。然后是電話里長久的嘟嘟聲,他總是那么果斷地掛斷電話,只余那單調的聲音讓她回味。
這個很好吃,多吃點。他殷勤地為她搛菜。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
那些食物辛辣無比,是她以前從未碰過的。她記得自己說過,從不吃辣的東西,或許他忘記了吧。她抬頭看他,他亦笑著回望她,滿眼的期待。
她大口地將那些食物吞下,然后沖到洗手間大聲地咳嗽,口腔,食道,甚至是胃里都仿佛有火在燒,她難受得幾乎要死掉了。
飯后,他們到林蔭路上散步。樹影在路上投下大片大片的墨跡,燈光在中間掙扎著一線生機。小亦,你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嗎?他問,低頭看著她。她微微仰起頭,笑了,她當然知道,自己每天的煎熬是怎樣的。
他的唇瞬間壓了下來,沒有任何預兆,粗暴的,帶著某種發泄和懲罰,又像是某種渴望,壓抑了她所有的掙扎。她快要窒息了,而他卻不肯放過她。惶惑的淚水突然決堤而出,她不明白到底為什么。
感受到她的淚水,他終于放開她,眼睛深邃得像是地上的樹影,濃墨一般,深不可測。她招手上了一輛出租車,后視鏡里,他亦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沒有絲毫的留戀和挽留,走或者不走,他從未在乎過,她的心里,有著濃濃的悲哀。
已經過去兩天了,他沒有聯系她,甚至是一條短信也沒有,她告誡自己要有骨氣,她一直在期盼著他的解釋。然而,手機始終是沉默的,像是過了永恒的兩個世紀,她的心開始不爭氣地想念,想念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想念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想念他濃墨一般的眼睛。小亦,你知道思念一個人的痛苦嗎?他曾經這樣問道。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蒼白的臉色,無神的眼睛,似乎是昭示著她內心的一切———林凡。
小亦,寂靜的夜里,他的聲音若有若無,似是帶著某種醉意。她立時坐起來,你怎么了?但是電話那端始終是異樣的沉默,良久,才有重物倒地的聲音,重重的,伴著玻璃破碎的尖銳聲。
她的心恐怖到了極點。
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他的住地。滿目的狼藉,到處是空酒瓶,破碎的玻璃,他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空氣中到處是濃烈的酒精味,淡淡的血腥味,和他痛苦的呻吟聲。
他曾經說過,只有在最痛苦的時候,才會喝得爛醉。身體上的痛可以承受,而心靈上的痛是會讓人絕望的。
你為什么這樣折磨自己?她輕輕地問,費力地將他拖向床。為什么,此時的你比虛擬中更難以捉摸呢?
小意,他的唇邊始終飄逸著這兩個字。她抬眼看到了床頭上的一張合影,林凡,小意。兩個人親昵地偎在一起,他的笑意一直蔓延到心里,是她從不曾見到的快樂。
原來是小意,而非小亦。
發生的一切如電影鏡頭在腦中閃過,她只是填補空虛的替代品,她恍然大悟。他嘔吐了三次,衣服,床單上到處是污穢。她默默地換下,為他清理手臂上的傷口,將地上的空酒瓶碎玻璃一一收拾干凈。
天亮的時候,為他熬了熱騰騰的小米粥,然后從外邊買了酥脆的油條和可口的小菜。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的心竟是非常平靜,或許,從一開始就感到了,他只是因為寂寞,因為在她面前,他從來不曾開心地笑過。
他醒來,看到的是整齊的房間,和冒著香氣的早餐以及一張便條,好好照顧自己。
他依稀記得有人在他身邊忙忙碌碌,是體貼溫柔的小亦,那個瘦瘦小小的女孩。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他故意遲到了一個多小時,她衣著單薄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卻沒有半句怨言;明明知道她不喜歡吃辣的食物,卻偏偏點那些辛辣無比的東西。他將小意遺留下的所有憤怒和不甘統統發泄到了一個無辜的女孩身上,男人的尊嚴有時是不可理喻的,甚至是毫無理智的,他竟如此的殘忍。
小亦,出來坐坐,好嗎?他問。
不了,我還有事。她倉皇掛上電話,生怕隨后的哽咽泄露了心中的秘密。若非如此,他怎么會面對現實,自己始終是贗品,怎么能帶給他真正的快樂?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命運已經注定了。
電話那端響起了嘟嘟聲,他的心有些落寞,忽然想起,每次總是他先掛斷電話,那該是一種決然的姿勢,留下無數的孤獨給對方。
他再次撥過去,對不起,小亦。真誠的,是他的懺悔。
她笑了,眼睛里帶著淚,其實愛情的世界里沒有對錯,被人傷,傷別人,命中的注定,前世的姻緣。她沒有說話,只是拿著話筒,望著窗外的天空,一架飛機正在蔚藍的天空飛過,真是奇妙的東西,可以帶人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去找小意吧,大洋彼岸的她現在也在思念你。良久,她說,整整一夜的時間,他的夢囈讓她知道了這個男人神秘莫測的背后同樣是顆傷痕累累的心,但是,她永遠也無法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