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衛敵酋大島浩-懸念故事
仇人相見
1944年初春,大上海依舊是春寒料峭。在一間堂屋里,一個濃眉大眼的漢子正怒對著報紙。報紙上登著一張巨幅照片,上面是個西裝革履的日本人,下方有文字說明:“大日本帝國駐德大使大島浩來滬!”
這漢子乃是中共特科領導的鋤奸隊隊長,名叫曾健,至于大島浩,一提起來曾健就要咬碎鋼牙。就在十多年前,曾健在日本京都大學留學,秘密在學校組織了一個地下黨組織,不但有中國留學生參加,還有不少日籍正義之士。可不知怎么的,當時還是同校生的大島浩聞到了氣味,偷偷跑到警視廳告了密。于是大部分人被捕,曾健事先得到笠原慧子的通報,才僥幸得以逃脫的。
看來這個大島浩一路官運亨通,都混成駐德大使了,如今還敢大搖大擺來到上海!曾健想到這里,不由就打定主意,我這個鋤奸隊長,這一回就鋤你這個奸!不過他可沒敢擅自行動,而是先向自己的上級王先生作了匯報。
王先生的公開身份是一家雜貨鋪的掌柜,可巧這兩天外出收賬,所以曾健遲遲得不到批復。可就在第二天早上,曾健得到隊員的密報,說大島浩今天中午將乘車去日本憲兵部,會路過霞飛路后面的一條弄堂。曾健這個高興,他清楚地知道,這條弄堂偏僻狹窄,行人也少,正是刺殺的好地方。他急匆匆又去找王先生,可王先生還沒回來,曾健暗道機不可失啊,反正大島浩這樣的大壞蛋死一百遍都不多,自己就是擅自殺了他,估計也沒什么事!
就這樣,曾健帶了幾個隊員就來到霞飛路的弄堂里。曾健是神槍手,自然由他出馬,別人都是在外面策應。不多時,大島浩的車隊就過來了,前面是兩輛車的日本兵,再后面就是大島浩的小轎車。轎車剛剛駛到一個路口,蒙著臉的曾健忽然騎著自行車從岔路闖出來,手提駁殼槍沖到車窗前,對著大島浩就要摟火。可是忽然就是一愣,原來他看到車里有個日本女人,正趴在大島浩身體前擋子彈!這個女人他還認識,正是當初救自己脫險的笠原慧子。
這是怎么回事?他清楚記得當年的笠原慧子還是自己那個地下組織的一員,現在怎么會誓死保護大島浩?眼看四下里的日本人都端槍圍上來,他想也只有犧牲笠原慧子了,正要開槍,忽然邊上一個人沖出來抱住他,低聲說:“王先生急令,不得下手!”
這個人是鋤奸隊原先駐守隊部的一個隊員,既然王先生下令,那么行動只好取消了。曾健一抖手向日本兵射出一排子彈,然后憑借對街道的熟悉,和隊友很快消失了。
特殊任務
在鋤奸隊的秘密隊部,王先生正等在里面。一見曾健的面,他就嚴厲批評了曾健擅自行動。曾健還不服,說:“大島浩是敵方大人物,沒命令也該殺,眼看就一槍了事了,為什么不讓我下手?”
王先生看看四下,然后悄悄對他說:“關于這個大島浩,上面發來電報,不但不讓我們下手刺殺,還要嚴加保護!”什么?曾健一聽差點跳起來,難道說這位駐德大使也是我們秘密戰線上的人?或者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王先生微笑著說:“這個我也不清楚,只是這個人關系重大,中央交待,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他的安全。對了,這個任務就交給你,我們接到一條情報,軍統的人將在后天的宴會上行刺大島浩,你的任務是,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混入宴會保護他的安全。”
接到這個特殊任務,曾健有點哭笑不得,中午還要刺殺這位大島浩,下午又要充當他的保鏢了。不過軍令如山,他只好偽造了一張宴會的邀請函,然后扮作一個商界成功人士,進了宴會廳。
這場宴會是送別宴,宴后第二天大島浩就要起程前往德國。由于他身份不低,還是德國元首希特勒的密友,所以來赴宴的非貴即富。也是出于這層原因,門口的憲兵都不敢大肆搜身,使得曾健順利帶進去一把小勃朗寧手槍。他怕被人看出馬腳,就悄悄躲在一個角落里,佯裝喝酒,同時注意觀察著大島浩周圍。
此時大島浩神氣十足,不停地和賓客們打著招呼。笠原慧子在旁邊陪著,也是笑靨如花。可是曾健雙目如電,早已看出有個小個子男人很可疑,正在慢慢接近大島浩,估計就是軍統的刺客了。這個男人手上沒有煙,卻摸出個打火機來,噴火口正對著大島浩。曾健一看就知道,這是要下手殺人了,雖然他是一百個不愿意,可命令當前,他還是拔槍擊中了這人的手腕。
槍聲一響,門外的大批日本兵就沖了進來,先逮捕了那個小個子男人,然后開始盤問起曾健來。曾健暗道這下糟了,邀請函是偽造的,自己的身份更是不可見人。就在這時,笠原慧子說話了:“這位先生是我從上海當地請的保鏢,否則只有你們這幫飯桶的話,還不出大事!”日本兵們一聽,都面紅耳赤,只好推著小個子男人往外走。想不到這個男人臨出門還沖曾健喊起來:“你也是中國人,為什么要給日本人當狗?”說得曾健心里老大不舒服。
又見慧子
出了變故,宴會自然就辦不下去了,大島浩看樣子很器重笠原慧子,不但毫不懷疑曾健的身份,還吩咐笠原慧子重重酬謝他。由于當年在日本兩人沒照過面,刺殺的時候又是蒙面,所以大島浩沒認出曾健來。
笠原慧子帶曾健來到大島浩的駐地,一個戒備森嚴的賓館。兩人走進其中一個房間,這是笠原慧子的辦公室兼臥室。門一關,笠原慧子就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曾健君,別來無恙?”
曾健聞聽嚇了一跳,噌地拔出手槍,問:“你認出我了?那為什么還要救我出來?”笠原慧子笑笑:“我不但認出你了,還知道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大島浩!”
隨著她慢慢講述,曾健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位笠原慧子當年身份沒有暴露,也就沒有被抓,但是和組織失去了聯系。后來機緣巧合,竟和蘇聯遠東間諜機構搭上關系,成了一名紅色間諜。之后她奉命打入大島浩身邊,成了他的機要秘書。“大島浩是萬萬不能死的,一定要保證他的德國之行。這是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需要,不妨告訴你,這一決定是美蘇兩國商議的結果,又用電報通知了國民黨和中共,可見有多么重要。那天街頭刺殺時我就認出你了,想必你突然收手,就是接到上級命令了吧。現在你又來保護他,不用說也是奉命而為。但我想不通的是,為什么軍統會派人來暗算?”
曾健想了想,說:“憑我對軍統的了解,他們內部派系眾多,利益糾葛,也許有其他想法也說不定。不過,能否放出這個軍統刺客呢?我看他還是條漢子,又是國共合作期間,可我卻打了他一槍,不要因此影響雙方關系。”
笠原慧子搖搖頭:“我只是個機要秘書,是無法下令放他的,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張特別通行證,你自己想辦法救他出來吧。”
曾健拿上通行證,又回去找了套日軍中佐的軍裝穿上,然后晚上大搖大擺到了關押那個軍統特務的監獄。特別通行證一向是日軍高級軍官用的,所以沒費什么勁就見到了這個特務。在牢房門口,曾健看到只有一個日軍看守,就使個鷹爪鎖喉,一下子結果了他,然后打開牢門,讓軍統特務也穿上這個日軍的軍服,好跟自己混出去。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監獄,曾健就讓這個軍統特務趕緊走,想不到這位竟喋喋不休起來:“多謝這位大哥相救,請問,您是哪一部分的?”曾健有些不耐煩:“你別問了,反正咱們不是敵人。”特務還不罷休:“既然不是敵人,那你為什么還要救大島浩?我任務完不成,會受到戴將軍的懲治的。”
此話一落耳,曾健就知道壞了,因為軍統內部從不叫戴笠是戴將軍,而是“戴老板”。他驚問一聲:“你不是軍統,你究竟是什么人?”這人一見身份敗露,竟然嘿嘿一笑:“我是大日本帝國特高科的特工,你把槍放下!”說著話從暗處呼啦啦擁出七八個便衣,把曾健團團圍住!
諜影重重
眼見七八條槍頂住自己,曾健毫不慌亂,慢慢把手里的槍扔到地上,然后問:“你是日本特工?可你怎么會冒充軍統刺殺大島浩?”
這位特高科特工認為曾健已成了甕中之鱉,說話就沒了顧忌:“實話跟你說吧,我們電訊處破譯了一段國民政府發給軍統的密電,說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大島浩,因此懷疑他有問題,可是調查一番后,大島浩不但歷史清白,還是德國元首的密友,使我們懷疑是不是破譯錯了。可就在前天,有人在弄堂行刺大島浩,明明要得手又臨時變卦,好像又能證明密電是對的。所以我們決定來個引蛇出洞,放出風聲假扮軍統行刺,看誰出來阻止就調查誰。可你在宴會廳開槍后,笠原慧子說你是她請的保鏢,我們只好暫時放棄。不過現在你自投羅網,連笠原慧子也脫不了關系!”
原來如此,曾健不由暗罵自己疏忽大意,中了日本特務的圈套。不過他可不能就這么束手就擒,就在特務們一擁而上想綁他的時候,他忽然從腰間抽出一條軟鞭,出其不意抽倒兩個,然后從缺口處一躍上了墻頭,在槍聲中跳了下去,身后只留下特務們的一片咒罵。
逃出重圍,曾健氣也不喘一口,直接朝笠原慧子的辦公室那里跑。他知道日本特務很快就會逮捕笠原慧子的,他要提前一步通知她撤離。
靠著對地形的熟悉,曾健終于趕在了日本特務們前面,憑特別通行證進了她的辦公室。此時笠原慧子還沒有睡下,曾健急匆匆講明原委,要她趕緊走,想不到笠原慧子說:“我要是走了,大島浩一定會受到日本軍方的懷疑,就難以到達德國了。他不是我們的人,但是這里面干系重大,有的話我也不方便跟你說。你們中國話里面,有種間諜叫‘死奸’,就讓我用生命來保證他的德國之行吧。”
曾健明白特工的紀律,知道不該說的再問也沒用,她既然拿定主意,再勸也不會改變,于是只好向笠原慧子鄭重敬了個軍禮,然后忍痛而別。
兩天后,他得到內線的情報:當特高課特務們抓捕笠原慧子時,她持槍劫持了大島浩,結果被當場擊斃,大島浩也受了點傷,不過沒有大礙。
又過了一天,報紙上登出消息:駐德大使大島浩先生由滬啟程,前往德國,據悉,此行的目的是受邀和德國元首一同視察西線戰事。
如此真相
1946年1月,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在東京開庭。當審判到大島浩時,美國的馬歇爾將軍幽默地說了這么一句話:“大島浩先生是盟軍最好的通信使者,他在和希特勒視察完諾曼底防線后,把每一處德軍陣地的情況都寫下來發電報給日本軍部。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使用的外交密碼很早就被我們破譯了,我們是故意促成他的視察的。可以說,他直接促成了我們諾曼底登陸的勝利。”
這一消息又被登在上海的報紙上,報紙經由王先生的手,傳到了曾健手里。直到此刻,他們才徹底明白了保護大島浩的奧妙所在。粗看起來,這只能算是日本人的一個“偶然”疏忽,其實只有他們才知道,這一“偶然”的形成,內里流了多少秘密戰線的先驅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