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顏-文苑
即使不寫作,我也離不了閱讀。這當然是因為,只有現實是不能使人滿足的,永遠不能,無論一個人在現實中的位置怎么改變。
想起讀唐太宗詩時的感覺。太宗年輕時南北征戰,父親建立新王朝,他又陷入兄弟間的爭權,他登基后,注重在歷史上的聲名,一心要做好皇帝。為此,在很多方面,他不得不克制自己,甚至受臣下左右。這樣一個人,只活了五十多歲,日理萬機,卻愛書法愛到癡迷,寫詩也十分投入。唐朝皇帝里,他是留下詩作最多的,其詩質量也高,僅次于可稱為名詩人的玄宗。作為詩人,他沒有一流的才力,但絕對是那個時代宮廷詩人里的佼佼者。在詩歌里,有相當多的時候,他是能夠擱下皇帝身份的。他寫花草,寫四時節令,寫他的感喟、他的愛好、他的贊嘆,以及他的惋惜和無奈。詩歌就像書法,構成他精神生活的一部分。他需要同時活在另外的一個世界,這是尊貴的權力及其一切衍生物所難以替代的。
快樂的標志是人忘掉了自己。人在快樂的時候只有快樂,意識不到“我”的存在。這就像我們的身體,肝、肺、胃、闌尾,一切正常時,我們很少感到和想到它們的存在。樂而忘己,這樣的境界,生活中有,讀書和冥想時也有。
關于王安石讀書,有個非常著名的故事——舒王(王安石)性酷嗜書,雖寢食間,手不釋卷……知常州,對客未嘗有笑容。一日大會賓佐,倡優在庭,公忽大笑,人頗怪。乃共呼優人,厚遺之曰:“汝之藝能使太守開顏,可賞也。”有人竊疑公笑不因此,乘間啟公,公曰:“疇日席上偶思‘咸’‘恒’二卦,豁悟微旨,自喜有得,故不覺發笑耳。”
我很高興,我的生活中充滿了同樣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