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你開始一場探索-熱讀
我想邀請你們開始一場探索:關于智慧與蒙昧、混亂與理性。
1685年2月2日早晨,英王查理二世在剃須時突然抽搐。緊接著,由當時牛津大學教授領銜的13名宮廷醫生團隊對他進行搶救:給國王喝由蘆薈、白桂皮、紫羅蘭、甜菜根、甘菊花、茴香籽、亞麻籽、豆蔻籽、巖鹽、錦葵葉、藏紅花和銻制成的灌腸劑,以及由大麥湯、甘草、甜杏仁調配的鎮靜藥物。醫生還讓國王服用了甘露、鈴蘭、芍藥、珍珠粉等等,并在腿上貼了白條脂和鴿子糞制成的膏藥……
經過徹夜治療后,查理二世還是不幸去世。
不用驚訝于國王的遭遇,翻翻醫療史,絕大多數的年月里,人類都是在這樣稀里糊涂的境況中試圖戰勝不知從何而來的“病魔”的。
兩周前,我在讀書時,被中世紀歐洲一位女性醫師的故事吸引住了。與同時代的許多醫生一樣,她為病人診療的方式是建立在希臘宇宙哲學四元素說的基礎上,也就是以分析病人的熱、冷、干、濕等情況,以平衡他們身體里的火、氣、水、土。而她開出的藥方,則是——草藥!
玫瑰花瓣可以明目,大麻可以治療頭痛,肉豆蔻可以提神……這位被稱為“賓根的希爾德加德”的女醫師,將“上帝賜予的植物”一一記錄到她所撰寫的醫書中。
就像西方版“神農嘗百草”的故事,只是結果略有不同:希爾德加德最終憑借這本書奠定了北歐植物學研究的基礎。
把書讀下去才發覺,草藥在近代以前的歐洲,是很常見的治病藥物之一。
中世紀時,修道院或者貴族家里那種最考究的庭院中,一定會有一片藥圃,里面種上當歸、夏枯草、天仙子、洋地黃和曼德拉草等植物。古歐洲人相信,大蒜可以治療感冒發燒,烏頭能夠止痛,人參則是興奮劑和滋補品。
“有些是真的有療效,有些實際上有危害,還有一些則令人感到惡心。”一位西方的現代醫學作家這樣評價舊時所用的草藥。
16世紀,一位意大利醫生在詩歌中描述了他對一名梅毒患者的治療:醫生將水銀、黑噴嚏草和硫黃混合起來,覆蓋患者全身,然后用羊毛毯裹起他的身體,直到他排出的汗液沖刷走身上的“疾病”。
你看,在20世紀中期發現汞的毒性之前,水銀不僅是中醫里的一味藥,也是中西方醫生共同的選擇。
同樣在16世紀,歐洲名醫帕拉塞爾蘇斯提出一種為士兵治療創口的新方法:把創傷藥涂在他們使用的武器上。結果,病患們恢復得出乎意料的好。
秘訣就在于當時流行的創傷治療法:首先給傷口淋上用于“消毒”的沸油,然后再敷上豬糞之類的“止血藥”。用現代的眼光回望,我們可以猜到,士兵們敷上這種創傷藥后一定飽受細菌感染之苦。把藥涂在武器上,避過士兵的傷口,這種“不作為”反倒成了更好的治療方式。
直到大約150年前,整個地球上還沒有一位醫生知道“疾病”究竟從何而來。它是上帝降下的懲罰,還是巫師在暗處的詛咒?是體液的不平衡,還是星辰運行引發的災難?
專業人士做出種種的猜想,就是沒有人了解病菌。19世紀的歐洲醫生為自己沾滿鮮血的圍裙而感到自豪。他們上午驗尸,下午為病人做檢查,極少洗手,更不會對醫療器械進行消毒。大約一半經歷手術的患者會因敗血癥死亡,卻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是的,在人類歷史中絕大多數的歲月里,我們都是在這樣稀里糊涂的境況中試圖戰勝“病魔”:一次次地嘗試草藥,改善秘方,或者冒出新的主意;一次次地在不同的患者身上試驗,不幸者闔然長逝,幸運者也未必知道究竟是哪一點拯救了自己。
也許真正讓人驚訝的地方,是這種長期的迷茫懵懂,竟在數百年里轉變為如今的模樣。
我不得不感到驚奇。荷蘭布料商人列文虎克本想用顯微鏡觀察布料,但他的透鏡打磨技術不期然將物品放大了200倍,于是他見到了另一個小到看不見的生物活躍的世界。其他醫學家因此能順著“微生物”這根藤,摸到了疾病的起因。
1536年的某次大戰后,因為用于傷口消毒的沸油用光了,法國一位隨軍醫生把蛋黃、玫瑰油和松脂制成的藥膏敷在部分士兵的傷口上。第二天,他深感詫異地發現,使用沸油的患者高燒不退,而使用藥膏的士兵們疼痛感已經大為減輕。今天,推向市場的西藥都會經歷類似的臨床對照試驗:一組人用藥,另一組人不用,然后通過對比看藥物的實際療效。
而若要摒棄以往醫學的嚴重錯誤,完全拋棄數千年來權威的診斷思路,更需要十足的勇氣,既得不畏強權,同時也要面對同行強烈的不歡迎??墒牵嗌偃嗣爸kU解剖死者的尸體,多少醫生被送進監獄。那些直面真實的聲音依舊穿越火焰,留存下來。
人類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到底是從哪一天、哪一步開始,在長期灰暗的蒙昧后,竟逐漸走向了清晰與理性。
因此,我想邀請諸位開始這場探索,看看人類的智慧如何穿越蒙昧、混亂,又如何與理性斗爭不休?;蛟S可以說,每一種現代人習以為常的治療方法背后,都有許多故事,都灌注了不止一代人的智慧與勇氣。
在千回百轉之后,古老的醫藥漸成浮云。我們走上前去,望望來時的方向,也許前人的努力,依舊在史冊中熠熠生輝。